鈰子君

你好,我是铈子。

cp@Noglues

生科狗,主角厨,爱着所有闪闪发光的人,希望所有温柔的人都能被世界温柔相待。

长亭曲(18)

章七

 

日子慢悠悠地摇晃着过去,像指尖上拂动的风一般了无踪迹。凛冽的寒风里开始混入一丝丝暖意,往日沉闷的天空似乎也微微放晴。穿着毛绒衫的少女站在十字路口等红色的信号灯变成绿色,车辆来来往往绵延不断,少女的脚尖踢踢踏踏地点着地面,黑色的长发在空气里一上一下地跳动。

 

从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的温暖感觉。来往的行人微笑着注视这个小鹿一样的东方少女,心底里暗暗揣测到底是什么事让这个看起来文静的少女如此开心。

 

是的,今天的墨律很开心。

 

 

 

店里冷冷清清的,安妮(大家还记得她是谁吗?)百无聊赖地坐在吧台后面摆弄一副扑克牌,将那副牌洗了一遍又一遍,看那些纸牌从左边飞到右边又从右边飞到左边,最后她把纸牌重重地敲在吧台上,无聊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门口的风铃在这时候响了。客人刚推开门,安妮张大嘴巴的囧样便赤裸裸地暴露在客人眼前。客人似乎是被吓到了,安妮更是窘得要死。她尴尬地低下头装作忙着擦拭玻璃杯,然而红透的脸早就出卖了她现在的心情。

 

“真是的……你还是这么不小心。

 

过了一小会安妮才意识到客人是在对自己说话。她扔下杯子,狠狠拍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拿起菜单——虽然她知道这个客人大概也不需要这个东西——她走到客人面前,露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

 

“没有想到这个时间会有人来啊……今天也是一样的吗,律小姐?”

 

“恩……不,算了,”略微踌躇之后,墨律改了主意,“还是黑咖啡吧,别加糖。”

 

“真是少见呢律小姐,”安妮一边泡着咖啡一边打趣,“律小姐您喝咖啡的时候一般要加很多糖呢。”

 

“恩……”墨律沉默了一下,“偶尔也会想换个口味。”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店里静悄悄的,只听见水流的声音、杯子瓶子叮叮咚咚的声响。空气里逐渐氤氲起咖啡粘稠而浓郁的醇香。墨律从提着的包里拿出一本书摊开,迎着阳光阅读那一个个铅字。

 

突然间咖啡的香气变得愈发浓郁,墨律抬头,一杯咖啡已经放在她的面前。安妮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她的对面,有些好奇的瞅着墨律手中的书。

 

“那个……是中文吧?”

 

“恩。”墨律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小口,沸水落在舌尖的辛辣感觉和黑咖啡浓重的苦涩狠狠刺激她的味蕾,让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拜访这家店时的模样,沉重、痛苦、狼狈不堪。

 

她把杯子放回桌上,平复了一下心情,微微笑着对安妮解释:“是我从老家带来的书。这本,”她指指手中的书,“是元曲。”

 

“嘛……”看着安妮头上冒出的一堆问号,墨律有点无奈,“你就理解成诗就好了,虽然比起诗更像歌词啦……恩,说是歌词比较妥当吧……”

 

看着已经进入碎碎念模式的墨律,安妮眨眨眼。

 

“欸……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今天的律小姐很开心呢。”

 

墨律静了一下,有些腼腆地别开脸。

 

“恩……因为我今天就要回国了。”

 

 

 

回国的念头,是在一个月前产生的。当时她也很犹豫,不过在图书馆听到那个男生的一番话以后,她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决定在这个冬天启程回国。尽管现在国家动荡,见到那个人的希望也十分渺茫,但她还是决定回去。

 

毕竟有些事,尝试过才会有希望。

 

零零碎碎的准备工作持续了一个月,当她将回国的船票握在手里的时候,心里某个一直绷紧的地方终于放松了。莫名其妙地,眼泪夺眶而出。

 

她到现在也不完全清楚当时自己的心情。并不是激动抑或欣喜,更像是一种解脱般的轻松。也许潜意识里她一直背着某个沉重的包袱,离开中国的两年间这个包袱一直压在她心头,就像整日笼罩在伦敦上空灰黑的云。她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犯了罪,那个罪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而现在终于放下了。

 

“其实我今天是来和你告别的……”墨律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深深鞠躬,“想着走之前怎么也得和你告别,在你这里受了很多照顾。”

 

“别别别这样,”安妮有些局促地摆手,“我我我……也没有律小姐说得那么夸张……”

 

安妮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就小下去了。两个女生互相看着对方,扑哧一声一起笑了出来。

 

 

 

“踏踏踏踏”

 

“……”

 

“踏踏踏踏”

 

“……”

 

“踏踏……”

 

“奏你够了我要写论文!”约书亚气急败坏地抓起枕头朝奏丢了过去,“不要再拿脚踢桌子了!第一这样很烦,第二这样真的很烦,最重要的是,”他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你再这样磨蹭你就该走了!”

 

“我知道……”奏有气无力地回应,“我现在很纠结……她说了让我别再去找她了……”

 

“气话不要放在心上。”约书亚一脸同情,“那是气话,说说就忘了。要人家来找你肯定是不可能啦,还是你主动去跟人家道个别吧。”

 

奏没吭声,眼神却往另一边飘。约书亚看着他这副模样,大大地叹了口气,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深感无力。“我真是服了你了……算了算了算我多事,你自己看着办。”

 

“其实我还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回国……”

 

……

 

忍无可忍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约书亚深吸几口气把心底突然烧起来的那点火灭了,接着扭过来与奏面对面,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适、可、而、止!我都给你做了那么多思想工作你还纠结个毛线啊!婆婆妈妈这样你是跟谁学的?做事要果断要、果、断!东西都收拾还好了船票都买好了你还想反悔?”约书亚冷笑,“做梦!还有,现在,马上给老子出去找墨律告别!老子要写论文了!”

 

说着他拽住奏把奏一脚踹出宿舍然后狠狠拍上门,等奏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门外杵着了。他呆了一下,然后扑到门口用力捶门。

 

“混蛋!我的鞋!”

 

 

 

结果还是出来了……奏有点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约书亚也是有够帅气,连门都没开,直接从窗户把奏的鞋扔了出来,奏只好把拖鞋放在宿舍门口。出发的时间还早,他还有时间做很多事,比如去和墨律告个别。

 

他叹了口气。

 

刚才对约书亚说的是实话,到现在他还是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回中国。和表面脱线实则精明的约书亚不同,虽然表面上很强势但在内心深处奏还是个孩子,会耍赖会任性,会执着地追求某个东西,会害怕被人伤害。

 

所以他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回去。他希望见到姐姐,可是他是真的很怕,怕见到姐姐的一瞬间自己会失望,再一次地被现实伤害。

 

尽管约书亚已经把话说得那么开,内心的恐惧依然如藤蔓紧紧攀附在心上,蚕食着他所剩无几的勇气。

 

连去和墨律告个别的勇气也没有。想来这次一别以后可能再也无法见面,可是想想自己曾经对墨律说过那么过分的话,他就没办法站在墨律面前与他告别。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穿过一条马路又拐过一个街角,晕晕乎乎地就走到了……就不知道走到哪里了。

 

“真麻烦……”

 

他嘟囔了一句,摸摸口袋里还有点零钱,便拐进左手边一家咖啡店准备买杯咖啡冷静一下。

 

推门的一瞬间挂在门边的铃铛清凌凌地响,吧台后面的原本低着头的女孩子条件反射地跳起来,看到门口的奏的一瞬间,脸上露出了一个可爱的微笑。

 

“欢迎!您请坐吧。”

 

他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一抬头便看到前面的桌子上放着已经空了的咖啡杯。刚拿起菜单的女孩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搁下菜单急匆匆地去收拾桌子。

 

“抱歉……刚才有个朋友在这里,还没来得及收拾。”

 

她匆匆忙忙地收拾了桌子,重新拿着菜单走过来,看到奏的穿着,有些讶异地问。

 

“刚才没有注意到,您是牛津的学生吗?”

 

被约书亚踢出来的时候奏还穿着牛津的校服,他闷闷地点点头,心里盘算着一会怎么打发时间。

 

“啊,那么……”女孩折返回吧台,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封信。她看着信封上的字,皱着眉头念到:

 

“这个……我记得她说是读‘zou’吧。您认识一位叫‘zou’的人吗?”

 

“欸?”奏愣了愣,“为什么要问这个?”

 

“啊,我的一个朋友拜托我把这封信转交给牛津的一个叫‘zou’的学生。可是牛津校区特别大……”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其实是个路痴……我怕我会迷路所以……想找个更熟悉牛津的人……”看着愣住的奏她慌忙摆手,“要、要是您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会自己去办的!”

 

“啊,不……”奏回过神来,“如果没有同名的人的话,那个‘zou’应该就是我了。”

 

女孩眨眨眼,“欸?”她发出一个可爱的声音,“那还真是巧了……”她把信封搁在奏面前,信封上是奏很熟悉的笔迹,干脆利落,像那个少女本身一般清秀。

 

是墨律的笔迹,信封中央是汉字“奏”,他的名字。

 

 

 

约书亚搁下笔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落下了,灰蓝色的天空混杂着些微的酡红,仿佛将醉未醉的微醺,让人有种莫名的伤感。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远远地望着天边略略沾染上橙色的云朵,想起奏曾经对他说的,在他的故乡,几乎每晚都可以看到灿烂到几欲燃烧的晚霞,似乎天边点燃了最艳丽的烟火,热烈而盛大。

 

和印象里那个贫弱的国家完全不符,美好得让人向往。

 

他一直都希望奏可以回中/国去,当然不是“为了你姐姐”这个理由。而是因为奏每次提到自己的祖国时,都带着淡淡的微笑。

 

“看那边,东方的某个地方,有一个很大的国家。哈,比这个地方大多啦。”

 

那一刻约书亚意识到了,奏他,的的确确是爱着自己的祖国的。只是他没有意识到,也不想意识到。

 

“也许是我多事,但是我是真的认为,如果在乎的话,就要做点什么啊。”

 

奏在英/国呆了十多年了,他似乎很轻松,可约书亚却觉得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快乐。他总觉得奏好像背着什么重担似的,时时刻刻压迫着他的精神。无论多么放松的时候,只要想起这副重担,心里就会微微地疼痛。

 

他是奏的朋友,所以,他想帮奏卸下这副重担。

 

而现在,他也许真的可以实现这一点。但是……

 

“真是个不省心的家伙啊……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吗……”

 

他并非不明白奏到现在还是很难放下心里的阴影,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心里的重负无论如何都是卸不下来的。外人只能做到这一步,剩下的果然还是只能靠奏自己了。

 

“啊~~果然还是放心不下啊,到底怎么办啊……”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约书亚下意识地看了下表,发现距离奏出发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喂你是写论文呢还是睡觉呢,开个门也这么磨蹭,要是耽误了出发都怪你啊。”

 

“为什么要怪我……明明是你自己磨蹭。”

 

明明是例行的斗嘴,约书亚却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奏的脸上是罕见的轻松表情,他麻利地再次清点行李,看那样子,恨不得一下子飞回遥远的东方大陆。

 

明明之前还说不想回去的……

 

“奏……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啊……”

 

“恩?”奏转过来看他,“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啊没什么……”约书亚岔开话题,“你准备走了?”

 

“恩。”奏背起背包,提起搁在旁边的旅行袋。看着整装待发的奏,约书亚突然有种错觉,奏他,仿佛换了一个人,斩断了内心的迷茫,决定勇敢地向未知的未来前进的,勇敢的人。

 

“奏……”

 

“呐约书亚,我没有去找小律告别。”

 

“……”

 

“但是呢,也许是运气好的缘故吧,我收到了她给我的一封信。”奏低下头,有些腼腆地笑,“说真的,还是头一次被女生说教地这么惨。”

 

“嘛,虽然很多话和你平时说的差不多,但是怎么说呢……”他挠挠头,“有些话真的打动我了。所以我也想尝试一下,回去的话,我心里的那份‘罪’是不是可以就此放下。”

 

约书亚静静地看着他,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怎、怎么了忽然间……”

 

“不不……”约书亚笑着说,“只是突然觉得这样积极的奏我都不认识了。看来墨律也是有故事的人呐。所以呢?你终于真正下定决心了?”

 

“也不能说真的一点都不动摇,”奏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只是觉得,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对我的照顾。”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真是,一点都不像你啊。约书亚想。

 

 

除了约书亚一直把奏送到校门口这个举动外,两人的表现与平常有人出门时一般无二。没有什么伤感也没有什么不舍,感觉奏似乎只是出门办些小事,宿舍门禁的时候他便会急匆匆地赶回来,两人照例拌拌嘴吵吵架扔扔枕头,然后如往常一样进入梦乡。即使能勉强保持联系,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见了吧。约书亚想着,却意外地觉得内心平静。

 

奏,你终于找到救赎了呢。

 

他从衣服里扯出一直带着的十字架,紧紧攥住,在心里默念。

 

“我岂没有吩咐你吗?你当刚强壮胆,不要惧怕,也不要惊惶;因为你无论往哪里去,耶和华——你的神必与你同在。”

 

……只是,果然会有点寂寞呢。

 

Have a nice trip , my friend.

 

 

 

“……只是有点遗憾,最后都没能再见小律一面啊。”

 

奏扶着轮船的栏杆,眺望着远处那轮缓缓没入海底的红日。略带腥咸的凉爽海风轻轻吹拂,让他觉得久违的轻松,那种舒适流向四肢百骸,好像久锈的机器人又上了油,让他第一次这么坚定地相信,这是最正确的道路。

 

一切都很好,只是最后也没能再见小律一面。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歉意,还有感谢,恐怕今后再也无法说出来了吧。

 

他这么想着,准备回到船舱。可就在转头的一刹那,目光准确地捕捉到一个人,一个女孩的剪影,她倚靠在接近船头的栏杆上,默默地看着东方。

 

小……律……?

 

奏的脚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动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墨律走去。可是走到一半他硬生生地刹住了。

 

“她在……笑吗?”

 

尽管模模糊糊,可他的大脑无比坚信那就是笑容,那是他未曾在小律脸上见过的笑容,那种得偿所愿的笑容,满足的微笑。

 

我大概,没有理由去打扰她吧……

 

奏默默地转了头,一步步走回船舱。可是脸上却笑容依旧,并没有一丝阴霾。

 

“算了,如果有缘的话,一定会再次相见的。”

 

他那么坚定地相信着。

 

——————卷二·西洲曲   END——————

评论

热度(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