鈰子君

你好,我是铈子。

cp@Noglues

生科狗,主角厨,爱着所有闪闪发光的人,希望所有温柔的人都能被世界温柔相待。

【全员向//主CP游律】长亭曲(30)

章五

 

墨律睁开眼,也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铅,指尖泛着酥麻,整个人软软地摊在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房间里很安静。墨律转转眼睛,一张鹅黄色的纸条搁在桌上,上面压着一个小小的纸包。她偏头,努力地伸长脖子,无视脑袋里的昏沉混沌,试图看清那张纸条上的字。

 

“我出去买菜,记得吃药。”

 

纸上笔迹端正,是墨律熟识的坎博的笔迹。她看了眼表,上午十点,算算时间,自己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

 

“难怪头这么疼,睡了这么长时间都要睡傻了……”

 

墨律嘟囔了一句,慢吞吞地将胳膊从被窝里挪出去,软塌塌的胳膊在空中晃荡了几下,指尖才将将扣在桌子边上。

 

显然那包药不是躺在床上能够得到的。墨律扁扁嘴,动动酸软的腿,歪歪扭扭地半坐起来,斜倚在床头,伸手将那包药拿过来,顺手顺了个小茶杯。

 

水壶倒是距离不远,墨律倒了点水,不太热。她想了想,觉得喝个药而已,没必要一定要用热水,便就着温水把药喝了。

 

有点苦,墨律呛了一下,吭哧吭哧地咳了半天。

 

她觉得有股气堵在胸口,怎么喘都喘不顺。也许是昨天受的打击太大,昨晚躺在床上,坎博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在脑海内重播,越想越觉得心里绞痛,有什么沉重得东西压在胸口,让她烦躁让她郁闷,偏偏没有任何可以解决的方法。

 

游浩贤从来没有对她讲过他的过去,似乎也准备永远将她瞒在鼓里。一直以来她心里都有点埋怨游浩贤的刻意隐瞒,游浩贤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个需要大人照顾的不更事的小孩,无时无刻不被捧在手心上,不高兴的时候还会被人塞个棒棒糖什么的,然后就是一句已经听腻了的“乖,听话。”

 

可她明明已经这么大了。

 

她换了个姿势,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一点。

 

以前还在湖南的时候她曾对游浩贤开过玩笑,那时游浩贤给她推荐了一本侦探小说,她敷衍地应了一声,打趣地说像他这样心比比干多一窍的人,如果干起杀手的行当想必也是业内骨干。游浩贤只是笑,眼睛微眯起来,却罕见地没有厚脸皮地给自己说几句好话,不动声色地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他掩饰的太好,以至于知道现在墨律才意识到那时他的沉默中那可怕的深意:

 

没有如果,同样的事,他真的做过。而目标,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血亲。

 

坎博说那家夜总会莫名其妙地付之一炬,她想那说不定也是游浩贤做的,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家伙骨子里有一种接近偏执的固执,即使走到世界尽头,面对坚不可摧的障壁,他也会用头在上面装出出路。

 

她试图揣摩游浩贤那时的心情——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偏激的少年杀掉了自己的父亲。可是这样做就能满足内心对正义那种扭曲的追求吗?还不够,他完全有可能因为自己的意气难平将那间潘鬓厮磨的烟花场所做为伸张正义的祭品,他甚至会觉得这样做才是对的。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身体狠狠地发抖。

 

为了那种虚无飘渺的事,他杀了那么多人……毫无疑问他们中有些人确实有罪,可罪该致死吗?就算该死,这种权利,是一个孩子应有的吗?

 

心里翻涌的情绪也许叫做恐惧,却不知道这份恐惧的矛头指向谁。是紫魅吗?是何熙吗?还是……游浩贤呢?

 

她哆嗦了一下,试图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然而毫无作用,更多的情绪像喷发的岩浆一样做井喷状,被当作小孩看待的委屈、对游浩贤的思念,以及无来由的担忧,几种情绪拧成粗重的麻绳,死死勒在她的脖子上,她喘不上气,可又没法摘掉这根绳子。这无关他人,是她自己给自己加上的负担。

 

“这算什么……”她紧咬的齿间泄出一丝自嘲,“简直幼稚,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乱来啊……”

 

等等……乱来什么的,说起来,苏宓她们的游行好像……

 

自己遭袭击那天的第二天,不就是今天吗?

 

 

 

墨律突然躁动的思绪被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到坎博站在门口,两只手都空空的,衣服有些乱。察觉到墨律的目光,她朝她点点头,一边将换下来的鞋放在门口。

 

“休息的怎么样?”

 

“还好。”

 

坎博“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她的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眼皮耷拉着,只是走进房间的这一小会就已经打了两个哈欠。墨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想问的话咽了回去。

 

“你不舒服吗?”

 

坎博摆摆手。

 

“没事,有点困。而且,我的话怎样都好吧?”

 

她的话里带着些的自暴自弃的味道。墨律直觉坎博心里有事,可坎博一脸“我不想多说什么”的表情,让她觉得贸然表示关心也许会太唐突。于是她只是摇摇头,说了一句“没有的事,坎博姐你为什么这样想啊?”

 

听起来就像恭维的场面话一样。

 

坎博没应声。她去厨房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愉快的表情。

 

“厨房里也没有菜了……有点麻烦了。”

 

“说起来,刚才坎博姐出去不就是为了买菜吗?”

 

“是啊,不过外面有点……”

 

坎博听出了墨律的潜台词,苦笑了一下,回答却有点欲言又止的意味。小小地纠结了一下,她叹了口气,摊摊手,分外无奈的样子。

 

“有人在街上游行示威,我问了问,好像是附近的学生。现在街上乱成一锅粥,摆摊的人都撤了,怕殃及池鱼吧。”

 

墨律从她的话里捕捉到某个细节,“乱成一锅粥?”

 

“是啊,”坎博有点惊讶,似乎是意外墨律会对这些事感兴趣,“似乎是声势太大了,有军警介入镇压。两边人正僵持着,就目前来看应该……”坎博正说着,突然没了声音。她仔细端详自己对面的人,眉毛轻轻地挑起来,似乎是意识到什么。

 

墨律此时的表情很不好看。她受了伤,脸色本就苍白,这种明显糟糕的消息落在她耳朵里,将那张脸上仅剩的血色全部抽走了,又隐隐透着阴沉,就像阴天灰白色的天空。心一下子坠了下去,明明半倚在床头,她却觉得自己缺氧似的眼前发黑,四周的气体挤压着她,骤然增大的气压逼迫她喘息起来。

 

坎博看着她这副摸样,面容沉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可那双眼睛比起往日显得莫名幽深,似乎有很多情绪沉淀在内,又似乎空荡荡的,仿佛一间歪斜的、被空气和灰尘填满的危房。

 

她扯了扯嘴角,却没有露出笑容来。

 

“……应该是挺危险的。不知道那群学生会不会出事啊……”坎博接着刚才的话说完,抬头看了看表,不知不觉中指针已经经过“6”,向着11点稳步前进。坎博叹口气,站起来,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里没什么能吃的东西了,没办法,我再出去一趟吧。”她走到门口穿鞋,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似是无意地说了一句话。

 

“小律你乖乖待在家里,外面不安全,别伤着了。”

 

然后是“砰”的一声响,隔了一层门,坎博的脚步声闷闷的,一点一点地变小、消失。墨律僵硬地半躺在床上,脑袋里有一架留声机,一遍一遍地重播着坎博说的话。

 

“……应该是挺危险的。不知道那群学生会不会出事啊……”

“……挺危险的……”

“……会不会出事啊……”

 

她木呆呆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眼神完全是散的,搁在被单上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发抖,麻痹的感觉从四肢逐渐扩散。苏宓说“为国家做贡献”时那慷慨激烈的活泼模样还在眼前,她那么激动,恨不得立刻冲去和先生们理论。偷偷做准备被发现时那副慌张又强作镇定的样子,捧着做了很久却报废的横幅一脸痛心的样子,以及墨律第一天报道的时候,有些拘谨有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样子,那是她的眼睛又黑又亮,水漉漉的,像只小狗。

 

“你是新来的先生吗?”她睁大眼睛,“好年轻诶……总觉得叫你先生好别扭啊。”

 

“我叫你‘律姐’怎么样?”她抱着墨律的手臂撒娇,看着墨律一脸欲说还休的表情嘿嘿地笑。

 

她想起她的那些学生:架着一副粗框眼镜,每天按着自己的时间表动作,生活规律得像时钟的学生会长、咋咋呼呼但是对别人的事特别上心的话痨小妹、看起来文静但是意外地着迷于战争史的班长大人……她的学生们都是那么天真的孩子,愿意为了一件看起来虚无缥缈的东西牺牲自己许多的东西。他们一往无前,可是站在边上旁观的长辈们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看着他们以身犯险呢?他们总在抱怨长辈们管这管那多管闲事,可他们似乎忘了,所有人都曾年轻过。

 

长辈也曾年轻过,自然知道这样的莽撞换来的是怎样的结果,却也只能在阻拦无果后无力地承认当年的年少轻狂。那些无力、痛心、内疚,像一柄柄刀子,在心上割出一道道滴血的伤口。他们少年的时候甩在身后的那些长辈们冗长的劝导,被他们的嘴再一次地提起,又再一次地被新的年轻人抛之脑后。

 

无力、自责。长辈们注视着年轻人的目光,只有当被现实碰得头破血流的年轻人面对下一批单纯的少年人时才会明白。

 

墨律突然发现自己也就是个年轻人而已,她嘴上口口声声说“游行危险”,心里却嫌弃这个保守的自己。被这种无聊的争胜心怂恿,她默许了苏宓他们无谋的行动,却丝毫没有考虑到,能制造出“三一八惨案”的政府,会不会在恼羞成怒之下,让这群无知的学生们重蹈过来人的覆辙。

 

她这个所谓的“前辈”,成了推波助澜的凶手。

 

墨律突然回过神来,她动了动冰冷的手,她撑着桌子,挪动自己依旧发麻的腿。

 

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她现在必须去看一看,她必须去看一看,她要组织那群孩子。她害怕,怕等到消息传来,自己熟悉的面庞早已冰冷发青。

 

如果她还呆在这里,那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右腿和左臂的伤口一跳一跳地同,仿佛涨的要炸开。墨律紧咬着牙,汗水从她苍白的额头上渗出来,顺着脸颊流下,流进眼睛里,刺激得她眼睛酸痛。

 

她置之不理,右脚触地,左脚才一使劲一阵剧烈地痛楚便让她眼前发白。

 

她环顾四周,看到门后隔着个不短的木棒。估计了一下距离,她绷着劲,单腿一下下跳到门口。也许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她已经气喘吁吁。可是想一想那些学生们可能遇到的情况,她一咬牙,打开门,用木棒当拐杖,强撑着出了门。

 

她看了看,还好,坎博租的这间房子距离学校不算太远,这附近通向主干道的路她还是认识的。想了想路线,她朝不远处的路口走去。

 

她一心想着自己的学生,自然没有发现黏在自己背后的那一道目光。

 

 

 

在提到学生游行的时候坎博就发现墨律不太对。墨律的脸白得吓人,再联想起墨律现在的职业,坎博了然。

 

看起来那些学生应该……和小律蛮熟的。

 

发生过“三一八惨案”这种惹得全社会口诛笔伐的事,只要事不算大,政府也不敢再像上次一样胡闹。两边虽然剑拔弩张,但是还都算冷静,没有什么大的冲突。可是原本就在嘴边的“没什么问题”硬生生地转成了“挺危险的”,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屋外了。

 

她愣在原地,心情复杂。

 

昨晚她讲了她和游浩贤过去的故事,说实话,都是些陈年旧事,估计除了她,再没有人会一遍遍地旧事重提。可那些回忆再一次浮现在脑海里的时候,她的内心依旧会涌起甜蜜,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可是那依旧是她生命中最宝贵的一段时光。

 

她那么喜欢游浩贤,喜欢得要死了。可是游浩贤娶了另一个人,成亲的时候给她派了请柬,墨律出事的时候他一个电话让她千里迢迢地跑过来照顾她。

 

她知道游浩贤只当她是可靠的朋友,除了极个别的问题,有什么事都会对她坦诚相待。可是游浩贤是什么人呀,他只会他最宝贵的人护在手心里,恨不得为她造一所天下最坚固的房子,所有风雨都没法伤害她。

 

因为他如此相信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他永远不会对她坦诚相待。

 

坎博感谢这份信任,可她又如此憎恨这份信任。她在游浩贤的心里早早地被划入了“亲友”的分类,她的恋情早早地进入出局区。

 

昨天她讲述他们的过去,心里带着点小小的自得。她很想对墨律说我们的过去是你完全不了解的,我们的过去你无法介入,我们的过去只有我们两个人……可是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什么可骄傲的呢?过去过去过去……都是过去,墨律却有资格参与游浩贤的未来,他们会创造独属于他们的未来,而自己只不过是个旁观者。

 

昨晚她失眠了,那只蛰伏已久的小恶魔冒出来,趴在她耳边说:

 

如果墨律消失就好了。

 

如果墨律消失就好了。

 

她打了个寒噤,努力驱散这种恶毒的念头。可这念头阴云一般挥之不去,活像一条冰冷的蛇盘踞在她的肩上,朝她吐着阴凉的蛇信。

 

于是那句话到嘴边硬生生地变了调,于是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出门,于是她藏在角落里,看着墨律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消失在路口,自己却仿佛被魇住了一般毫无动作。

 

原本该宽慰她的。原本该留下看着她的。原本该不惜一切拦住她的。

 

直到视线里再也没有任何人影,她如梦初醒,发现自己浑身脱力,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石板路上。

 

她瑟瑟发抖,双手紧抱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想从自己身上找到哪怕一丝暖意。

 

“我……我这是干了什么啊……”

 

她嘴里颠来倒去地说着这句话,哆哆嗦嗦,全然不见往日那副精明强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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