鈰子君

你好,我是铈子。

cp@Noglues

生科狗,主角厨,爱着所有闪闪发光的人,希望所有温柔的人都能被世界温柔相待。

【全员向//主CP游律】长亭曲(27)

章二

 

“你别到处乱跑。”

 

“怕什么,这里一圈人哪有个认识我的。”某人乐得四处晃悠,东瞅瞅西看看,全然不顾同行者黑得堪比包拯的脸,“别说,北方和南方就是不一样,诶我活了这么久都没见过这么多人同时在街上摆摊子的。”

 

北平大概称得上是北方最大的都市了,这条街上人来人往,随处是操着一口响亮京片儿口音的小贩,大都吊着嗓子吆喝,脆生生的抑或浑圆低沉,摆着的瓜果蔬菜更是个顶个的水灵可爱。时间还早,买早点的铺子也还没收工,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让人觉得似乎被各种小吃塞了满口:炸得金黄酥脆的油条、白溜滑嫩的豆腐脑、鲜榨的还混着豆渣的白豆浆,一切都让吃惯了肠粉加碗粥的南方人倍感新奇,自然免不得教南方来的某人四处乱跑——嘴里还叼着油条——一边大饱眼福了。

 

“诶,这柿饼怎么卖?”

 

游浩贤用食指戳了戳那个扁扁的柿饼,上面覆着薄薄一层白粉,黄澄澄的,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小贩看他提着袋油条吊儿郎当的样,又看了看他身后亘穆冷到快杀人的脸,嘴角一咧露出几颗大白牙来。

 

“不贵,就5分钱一斤——您要多买了还能再便宜点。”

 

“别,我就要一个。”眼见着亘穆脸色愈加险恶,游浩贤连忙推脱,“一个就成。”

 

“一个?”小贩惊讶,“这不是不卖,一个这也趁不住卖呀。”这个憨厚老实的生意人抓起一个大个的柿饼就往游浩贤手里塞,“就当我送您啦,一个还是送的起的。”

 

“别啊,不好意思让您破费啊。”游浩贤尽力躲,还是拗不过小贩的热情,无奈地接下那个柿饼。他想了想,把手里那包热腾腾的油条搁在小贩的摊子上。

 

“那这个送您啦,”看着小贩想把油条退回来,游浩贤立刻躲得远远的,“不能让您亏了啊,您也没吃早饭吧,这不,正好等价交换嘛。”

 

 

 

“诶呦北平人民太热情了简直受不住。”游浩贤叼着柿饼含含糊糊地说。方才和那小贩磨了半天嘴皮子才让人勉强收下油条,饶是他也觉得头有点大,“讲真的,等国家安定了我就来这里住,热热闹闹还富有文化气息,不也挺好的?”

 

“你少胡思乱想了。”亘穆面无表情,“先把眼前这档子事处理完了再去做你的白日梦。”

 

“亘穆你这么严肃真是无聊。”游浩贤三下五除二地吃完柿饼,“风头也避过去了,这一阵也没什么事,有哪档子事?”

 

“有人在调查你,你不知道?”

 

游浩贤一下就驻了足。亘穆抱着手臂,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

 

“呵,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游浩贤轻哂一声,“什么幺蛾子都冒出来了……真是不让人安生。”

 

“所以说你可以安安静静地在哪里呆着吗?四处晃悠是觉得你命太长?”

 

“命长不长不知道,命大倒是真的。”

 

亘穆被狠狠噎了一下,刚想张嘴反驳,转念一想这家伙说的好像确实是实话,又憋屈地把话咽了回去,只能愤愤地瞪着他。游浩贤倒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他四处看了看,目光停留在一栋二层楼上,在一群平房中分外显眼。

 

“是不是那?”

 

亘穆点点头。

 

“就是那了,你在这等我吧,我一个人去。”他才走了几步,便不放心地扭头。游浩贤有点懒散地站在原地,回应他的视线,眼睛微微发亮。

 

“怎么?”

 

“别到处乱跑,你惹的麻烦够多了。”

 

“你快点去忙吧,”游浩贤有点无语,“怎么跟哄小孩一样。”

 

“先和你说好,这里的事完了就离开北平,到时候别反悔。”

 

“好好好,你说了算。”

 

亘穆似乎是放下点心。游浩贤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屋瓦中,便转身朝另一面走去。并没有走多远,才穿过一条街和几排房屋,那标志性的尖顶已经影影绰绰地暴露在苍色的穹顶之下。他的脚步顿了一下,静静地盯着那教堂式的尖顶出神。

 

一个没忍住,他伸出手对着那建筑虚握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暗笑着唾弃自己真是太蠢。

 

可不是蠢么,说好的站在原地等呢?

 

就是一个没忍住。

 

他快步走起来,接着便看到了那栋颇带着点西洋风格的建筑,尖顶、半圆窗,还有繁复的欧式花纹,在一群漆色剥落的老屋中显得格外出众。有人站在门口,穿着淡红色的交领短衣和有一点褶的黑色长筒裙,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微垂着头,如瀑的长发柔软地垂下来。

 

像个学生一样。他这么想,恍恍惚惚地眼前人的身影就与当年那个素面朝天的女孩重叠在一起。他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候,她露出一种又警惕又惶恐的神情,可是眼神里黑白分明地刻着“帮帮我”。

 

得到了多么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才会放下赖以为生的尊严,争取哪怕是来自陌生人的、毫无可信度的帮助?

 

他忽地就笑了,眉眼弯弯,依稀有很久之前那个少年心性的男孩的影子。

 

只是到底是过去了,当年的女孩,现在已经出落成这么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他觉得心里酸酸的,又有点骄傲和自豪。

 

在国外这么久生活的好不好?是不是不适应外国的水土?有没有和同学好好相处?有没有伤心难过?有没有……怨恨我?

 

他有那么多那么多想说的话,像炸了窝的蜜蜂一样在他耳边嗡嗡地闹。有人说寂静是最喧闹的,他想这说的真是太对了,周围安静地脸风声都欠奉,可他觉得像有无数人扯着他的领子在他耳边大声嚷嚷,怂恿他去见她去见她去见她……

 

她就在你眼见不到200米的地方,去见她呀。

 

你怕什么呢?

 

怕什么呢?

 

他突然就松了一口气,看着远处少女温顺的身影,露出一个有点寂寞的笑容。他向前微微挪动了两步,比起他们此刻的物理距离渺小如微尘之于皓月,可就算是这样他也觉得他接近了她,自两年多之前的分离,他们第一次如此地接近,他觉得他甚至能看到她耳边那一缕细软如钩的碎发。

 

她黑色的方口布鞋在青石板上提提踏踏,她似乎在等人。

 

两人之间隔着透明的风、柔软的灰尘,还有流动的时间。

 

最后他带着点眷恋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溢满了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和任凭遥远的时间与空间肆意蹂躏也磨不平的、深刻的爱恋。那是一支拙笔永远无法写尽的美好。

 

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大都是无法用苍白的语言来形容的。

 

而在这场无声的重逢中,女孩至始至终低垂着头,那么安静。

 

又那么残忍。

 

 

 

墨律好不容易等到她在等的人。上了年纪的老教授慢慢地从拐角露出身形,看到墨律也只是淡淡地点头,步调依旧是慢吞吞的,加之身上穿着的那件洗褪了色的斜襟藏色长衫,倒是像极了某个赋闲在家趁着早晨出门遛弯的老人。

 

墨律耐心地等他走过来,然后恭敬地行鞠躬礼。只是礼毕起身的时候,她的目光像是感应般的朝不远处的一个街角飘去,那里当然是空落落的,可是墨律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不大不小,就是硌得她心里难受。

 

老教师注意到了她的走神,略带责备地扫了她一眼。墨律连忙道歉,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看起来颇为老旧的图书馆。但也只是外表看起来破旧而已,里面却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不是那种崭新的东西带给人的冲击,而是一种陈旧却依旧清爽的熨贴,让你不由自主地想到面前这位年迈的老人,他穿着洗褪了色的长衫,却风姿依旧、气韵犹在。

 

当真是睹物如见人。

 

“听到什么好消息吗?”

 

梁先生从桌上一摞摊开的书中摸出眼睛戴上。他端端地盯着墨律看,仿佛要把她盯出两个洞来。

 

墨律犹豫了一下,说:“就如往常一样。”

 

梁先生很久之前便不再关心政事,似乎是对黑暗的政局早已失望。他终日闭门不出,只顾着一门心思地钻研学问,是讲评《离骚》的巨匠。只是每逢有人来探望,第一句话永远不是招呼,而是淡淡的一句“听到什么好消息吗?”

 

来人总是真真假假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自是不忍伤了老人的心。可大事终究瞒不过,老人的面上也总是阴郁的。

 

梁先生看她这副模样,叹了口气,转身去书堆里翻找了。他的声音夹杂在书页刷刷的响声里,有点模糊。

 

“有话就直说吧。你是想替文学院的孩子说情吗?”

 

“不是。”墨律这次回答地很爽快,“我不支持他们上街游行。”

 

翻找的声音停了。老人从书堆里抬头,面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僵硬的脸动了动,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你今年才20出头吧?”

 

“是。”

 

老人轻叹一声。

 

“难得见着个冷静点的年轻人啊。好好的游什么行,还嫌血流的不够多吗?”

 

似乎是被这个话题引开了话匣子,老人一边翻找一边唠叨。

 

“学生运动听着好听,有什么用呐!任凭学生在底下闹翻了天,上面的老爷们一句话就能把孩子们抓的抓杀的杀,学校都能给你硬生生地拆了!这不是造孽么!”

 

墨律没吭声。1925年学校被强行停办过一回,政府的理由正是“闹学潮”。而1926年的“三一八惨案”,更是震惊中外的惨剧。这些所有人都是清楚的。

 

老人气愤地哼了一声,很不满的样子。

 

“学生们闹也就算了,老师们也跟着瞎起哄!一个个越活越回去了!真是,白瞎了吃的那几碗饭啦!”

 

老人佝偻着背从书堆里踱出来,手里拿着两本书。

 

“你要的。”他拿起桌上放的一块布,仔细地将书上的灰尘擦拭干净后将书递给墨律。看着墨律接过书,他再次重重叹了口气。

 

“不说啦,一说就生气。人老了,哪能受得主这么生气。”他看了墨律一眼,“倒是你这么个年轻的小娃娃,怎么没跟他们搅和到一起呢?”

 

“其实我觉得他们的想法挺好的……”墨律苦笑,迎着老人有点惊讶地目光,她继续说,“但是……有人告诉过我,学生运动其实是最无谋的一种活动了。所以我才反对的。”

 

学生不像工人和商人,他们掌握着整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学生又不像农民,他们扼着整个国家的粮食来源。相比之下,学生没有任何可以与政治家谈条件的资本,学生运动只是空有形式的徒劳而已,对于政治家来说,扼死这群小虫子只是一个命令就可以完成的事,再轻易不过。

 

她其实不太认同这样消极的观点,可那个人说的话又往往是对的,所以她很勉强的接受了,却并不认同,也惹得那人调笑她,尽管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她内里还是一个容易冲动的年轻人。

 

老人听罢咂咂嘴,用有点意味深长的口气说:

 

“有点想见见说这话的那个人了……”

 

“不过凡事都想这么多,一定活得很累吧。”

 

说着他埋首于书本,挥挥手示意墨律可以走了。

 

 

 

游浩贤在亘穆出现前便回到了约定好的地点。待亘穆忙完,两人便朝暂居的平房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北平人生地不熟,两人开始在相似度接近百分之九十的小巷里七扭八歪,只是两人的寻路活动看起来简直是摸瞎,拐来拐去总觉得是在绕圈。

 

终于,在一个看起来分外眼熟的胡同口,在朝身后瞄了一眼后,游浩贤同志死也不肯再多走一步了。

 

“我说,有意思吗?欺负我这个外地人?”

 

然而亘穆只是淡定地回了一句。

 

“孤也不算本地人。”

 

“可是你好歹在这里呆过的对吧?这么兜圈子有意思没意思?再傻的人都能看出来你别有用心吧?”

 

“有效就行,你别废话。”

 

“啧。”游浩贤愤愤,“要我说两个人分头就好了,也许顺便还能发现他们到底想跟踪谁。”

 

“孤记得对你说过别捅娄子。”亘穆皱眉,“你还嫌不够事大?”

 

“就这么肯定是我?说不定人家是冲着你来的。”

 

看着游浩贤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亘穆也懒得和他扯皮。为了以防万一,他拖着游浩贤在这迷宫一般的小巷里又绕了几圈,这才安心地朝他们的暂住地走去。

 

——然而这时游浩贤已经晕到倒地不起了,真是可喜可贺。

 

“你这……简直就是蓄意报复!”游浩贤一脸生无可恋,“我现在已经觉得北平的房子都长一个样了!”

 

“那正好,省的你四处乱跑祸害北平人民。”亘穆目视前方丝毫不理会这人耍宝一般的行径,“正经点,那群人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游浩贤轻轻地“切”了一声,收起了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大概就是刚离开那边的时候,还没离开那条街就有尾巴跟上了。”

 

“那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这要是巧合那真是不知道咱俩惹了天上哪位神仙了。”游浩贤撇嘴,“不是国民党那边的人。”

 

亘穆突然站住了,游浩贤却自顾自地向前走。两人原本并肩而行,却因为游浩贤的这几步隔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距离。

 

“游浩贤。”亘穆看着他的背影,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他的名字。

 

“恩。”被叫住的那人应声。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正是八九点,太阳在他们斜上方,游浩贤的影子缩在他脚边,短短的一截,黑色的轮廓没有半点落在亘穆身上。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

 

他的语气很平淡,好像方才说的只不过是一句“今天天气真好”这样没什么营养的寒暄。空气微微地抖动起来,一阵气流拂过,似乎有谁低低的笑声在气流中倏忽飘远。

 

“没有啊,我都把我家那档破事告诉你了。小律和霍琊都不知道,我对你这么掏心掏肺你都不感谢我。”

 

游浩贤转过身来,嘴角轻微上扬,眉眼弯弯,依旧是那个纯良无害的笑容。他带着点慵懒站在那,阳光洒在他身上,明亮到可以看到其中飞舞的柔软的灰尘。

 

亘穆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目光平静,并没有审视或者打量的意味。

 

两人无声地僵持,最后还是亘穆先一步放松了肩膀。

 

“再这么下去孤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卖了。”他抱怨。游浩贤只是耸耸肩,转过身去,只有声音随着震动的空气混着阳光送到亘穆耳边。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怎么会把身边的人……”

 

声音在一个微妙地地方戛然而止。亘穆怔了一下,两步冲上去扳着他的肩膀强迫他正面对着自己。

 

“想到什么了?”

 

然而游浩贤低下头,轻轻挣脱了亘穆搁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

 

“没什么,对任务没影响。”

 

游浩贤虽然平时满嘴跑火车,但是重要关头从不会掉链子。亘穆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相信游浩贤的话。

 

如果对任务没有影响的话,就算隐瞒也没有问题。

 

亘穆在心里一边边地重复,却压不下心里那份诡异的阴冷感。

 

无法否认,当他的视线对上游浩贤的眼睛时,那一瞬似乎有电流蹿过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神经末梢,他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

 

并不是恐惧,而是陌生——他从未见过那种具有侵略性的眼神出现在这个总是吊儿郎当的男人身上,那是狮子发觉自己的领地被人入侵时爆发出的铺天盖地的怒火,以及决心手刃来敌的残忍。这种陌生点燃了他心中的不安,他知道游浩贤一直有所隐瞒,可这时他只能选择相信他。除了相信,别无他法。

 

也许是这种陌生的冲击太过强烈,以至于他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份目光中包含的其他感情……那是同样很少出现在这个总是微笑的男人身上的感情,急不可耐的惶恐以及,微微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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